我知道你在

有很长一段时间,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在校外住的。

五条家家大业大,在东京有房产很正常,但是年轻高中生五条悟不知怎的生出了点逆反心理,偏偏要到外面租房住。

但当他和夏油杰一起去看房的时候,阔佬五条悟看看买房的价格,又看看租房的租金,一个电话叫来了家族负责人,当天就办了手续,使了点手段让房产证上印着的还是未成年五条悟的大名。

五条悟不喜欢那种家具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屋子,他说那是给洋娃娃准备的娃娃屋,夏油杰看着他,说“你只是想自己搭自己的娃娃屋而已。”

五条悟没有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地把话题混过去,镜片后的蓝眼睛里一本正经:“不,是我们要搭建我们自己的娃娃屋哦。”

房是相当普通的三室一厅,除了卫生间和厨房里装的东西没被搬走以外,其他屋子里的家具都被腾出去了,五条悟拉着夏油杰兴奋地冲进家具店,买墙纸买床架买床垫买各种乱七八糟的需要不需要的摆件,去完家具店去电器店,去完电器店去商场,夏油杰问买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五条悟说怕啥反正那群老头管报销。

于是他们选了最贵的电视买了最贵的手柄,游戏卡堆成山,碟片唱片也摞了一大堆。

出电梯没人,夏油杰就驱使咒灵把东西搬上去,两人坐在零件堆里,拿着说明书寻思床怎么装衣柜怎么组,翘一天课,又翘一天课,最后家入硝子也翘课了,放假那天七海建人被灰原雄拉着过来,五个人闹哄哄组装家具,到了午饭点,夜蛾正道也敲门进来了,他把做的玩偶放在玄关架子上,理直气壮地蹭饭,顺便帮他们组装了半个电视柜。

到下午四点半,他们六个人才终于把家具都装好,趁着还没铺床单,在地上坐了一天的学生老师们挤在五条悟的豪华大床上,你枕着我的腿,我踩着你的腰,慢吞吞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晚饭吃什么。


晚上八点,饭店门口挥别朋友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回到住处,关上门的那一刻相视一笑,中午做饭残留的香气在此刻分外明显,五条悟目光闪了一下,这感觉陌生,又十足温暖。

临走前七海和硝子给五条悟铺好了床,夏油杰那边则是仅仅组装好了床架,两人又打扫了一番,重新布置了一遍家具,洗完澡已经是十点多。

连续好几天的体力脑力劳动,实在是累人,五条悟看出夏油杰的倦怠,就干脆拉着他一起躺倒自己那张大床上。

两个枕头,两床薄被,定时的空调,一晚好梦。

睡梦中,五条悟觉得自己的魂在被什么牵着,像海面上遥遥望见的轮廓隐约的灯塔。


第二天依旧是休息日,两人赖床赖到肚子咕咕叫,五条悟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从床头柜里扒拉出来自己私藏进去的小零食,和夏油杰分食了一点,勉强有了起床做饭的力气。

如果水煮乌冬面拌微波炉肉酱可以算做饭的话。

草草解决完早午饭,两人就开始翻适合刚吃饱玩的游戏,一直玩到晚上,夏油杰才爬起来去准备晚饭,又踹了五条悟一脚,让他把这几天屯的脏衣服洗了。

而等到他打开厨房门时,过量的衣物柔顺剂的甜香味和饭菜的味道怪异地合到一起,五条悟从阳台的晾衣架底下冒出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液体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加多了。

两人就在这种有些怪的香味里吃完了晚饭,夏油杰屋里的床依旧没铺,甚至连床垫都无比敷衍地摊在客厅电视前的地板上。

床垫立大功了,大少爷五条悟喜欢极了,说坐在杰的床垫上通关速度都快了两倍。

主要是软软的,很贴臀。


两人又看了会儿书,十点半,准时睡觉。


五条悟在高专时就总是起得很晚,出去住了,也没改变多少,不同的是以前睁眼,能看到的只有窗外的天,现在睁眼,还能闻到早饭香味。

知道夏油杰在客厅餐桌边等他,他就顶着一头乱毛出去,对方正在慢悠悠啜饮着热牛奶,面前的餐盘里摆着两片面包和培根煎蛋。

五条悟刚一落座,多士炉里烤着的面包就弹了出来,他看到自己杯子里的巧克力牛奶,心情好得无与伦比。

单面煎蛋和培根上撒了点黑胡椒,盖在烤得刚刚好的面包片上,惬意极了。

“你就不怕我早上起不来吗?”五条悟盯着给他做了早饭的贴心好同学,夏油杰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你知道我在吧。”

“当然啦,杰是最靠谱的。”

他端着餐具,放进水槽里,夏油杰远远冲他喊了一声晚上回来再洗,五条悟回他一句正有此意,晃晃悠悠刷牙洗脸去也。

他们决定骑车去高专,一来能早点到校,二来能锻炼身体,三来,这是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未成年独身出行方式了。

夏油杰是怎样都无所谓的,五条悟却毛病一堆,今天骑自行车,明天要搭出租,后天叫自家司机,夏油杰心想,从住处到高专一共也没几步路,干脆以后拉着他走路算了,当然这条路也行不通,第二天两人上街没多久,五条悟就被问有没有打算往偶像发展。


最后他们想了个好主意。

朋友们,请注意,如果这好主意是五条悟想的,那它多半是馊的,如果这好主意是夏油杰想的,就多半中规中矩可以接受,但如果,这好主意是他们两个人想的,那夜蛾正道就要头疼了。

奈何铁打的规矩流水的人,五条悟美名其曰没人看见就没违规,拉着夏油杰走上住处屋顶,炫耀了一波自己刚学会的特殊术式,不难,但是很实用——能够降低自己在普通人眼里的存在感。

就像是那种,可以缩小并且跟着他们两个人走的帐。

“你召出那个飞天蝠鲼,咱们两个坐上去,我再把这个可谓神技的术式用出来……”

“如此这般……”

“岂不美哉!”

问题学生击掌。

夜蛾正道在看到他俩上课不再迟到,并且也确实没有人发现以后就对此没什么意见了,他们每天都这样悠哉乐哉地上下学,五条悟手欠,坐在飞天蝠鲼(他们最后还是觉得叫它这个)上逗飞不过他们的鸟,做鬼脸挑衅,夏油杰还开玩笑说鸟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第二天,他们两个还是坐在蝠鲼上,还是那只鸟,翅膀末尾带着一点灰的白鸟,它朝他们迎面飞来,五条悟刚挑衅完,就感觉头顶一凉,他没开无下限,一方面是太累,另一方面是他想吹吹不算热也不算凉的晚风,这就导致他一摸一手鸟屎,而罪魁祸首早已掠过了他,径自往他们的来路飞去。

五条悟恨恨地在指尖凝聚出赫,而夏油杰却在笑他,说算了算了,你有错在先,回家洗洗就好。

火烧云在天边开得灿烂,他们坐在蝠鲼上,在温和的风里不紧不慢地前进。夏油杰大笑,五条悟抱怨,如此简单,如此平淡。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流淌。

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没有誓言,也没有什么蜜语甜言,就是朋友,就像朋友,他们知道未来会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夏天到了就掰开双棒冰棍,你一根我一根,冬天来了就混合你喝了半杯的热可可和我喝了半杯的黑咖啡,就像过往的每一天。

离你更近,一起生活,一起烦恼,我抱怨你忘记洗的衣服已经堆成了山,你埋怨我法式吐司泡得不够久煎得又太老,你开了一整晚的空调,又在看到电费的那一刻瞪大你本就很大的眼,我余光瞥见因为你在卧室吃东西招来的蟑螂,一边骂你一边眯起眼睛去找,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同居的意义。

但是他们还太年轻,千禧年没过多久,他们还太过年轻,看不透未来,看不清现在,看不懂过去。世界太玄幻了,就像被帐罩着一样,看不出是真是假。穿插的两个世界中唯一的真实,也只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各自裹着被子背靠背熟睡的夜晚。

很平淡,更简单。

他们从不给对方任何承诺,却又总能轻而易举地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在身后,知道对方在这里,在自己身边,这是一种习惯,惯得他们眼里看不到任何决裂的可能,惯得他们看不到相背而行的危险。


深秋的时候,夏油杰不再让五条悟坐在蝠鲼上了,他把坐骑换成了一只巨大的鹈鹕,五条悟抗拒,说什么也要坐在鹈鹕背上,夏油杰不堪其扰,一脚踢上他屁股,把他踹进咒灵嘴里。

五条悟实在可恶,坐不老实不说,还总要探出个头,把鹈鹕的嘴打开一点,让风灌进来,又说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好没意思。

第二天他搬进去一套游戏机和一盏灯,第三天他把靠垫和沙发垫搬进去了,夏油杰说你干脆在里面睡得了,五条悟说你要是不累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还是那样,讨人厌地把风灌进来,带了游戏机又不肯玩,每天拉着夏油杰往缝隙外远望。天气或晴朗或阴翳,冬天到了偶尔会下雪,他们冷得不行又忍不住向外张望,握住彼此的手紧挨在一起取暖。

没人意识到变故靠近,所以一切都变得正常,星浆体——他们不太喜欢这个名词,对此事也绝口不提——任务后,五条悟回家时间越来越晚,他们没有再坐在鹈鹕嘴里或是飞天蝠鲼背上,夏油杰隐约觉得有什么变了,但是他不想说,或者说他不敢想。

但他敢打赌,五条悟也有这种感觉。

可是现在,至少现在,他们还想把这场变了味的游戏继续下去,某天五条悟十一点多才回家,身上带着寒气和饭馆的菜香,夏油杰已经躺床上睡了,但他没睡着,五条悟不在他总是睡不安稳,很奇怪,他会担心他,尽管此时此刻他的朋友的能力已经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就好像五条悟和夜蛾正道开玩笑时说的那样,别人是特级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只能到特级,他是特级是因为最高等级就是特级。

分歧已经有了兆头,甚至更早,早在他们发生口角之前。

夏油杰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然后,他感觉到身边床铺下陷,五条悟躺了上来,他似乎仅仅只是刷了个牙。

然后,他的挚友,他的同学,浑身带着寒气靠近他,夏油杰意识到他此时正面对着五条悟。

他的嘴唇触碰上了一点冰冷而湿润的柔软,他尽可能平缓地睁眼,入眼是五条悟浓密的睫毛。

五条悟睁眼,正对上他,有点像被吓到了一样,那双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有点不安地开口:“杰……”

夏油杰知道,就像五条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他只能哑着嗓子把他揽近,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在”。

他们没再背靠背睡觉了,也许是因为安全感的丧失,也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五条悟像条粘人的大狗,抱紧他,睡觉,他们紧贴着,在一片黑暗里,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两颗心脏正在以一种相同的速度下沉。


其实五条悟是想做些越界的事的,但是他没来得及,理子的事忽然被提起,又发生了灰原的事故,一条条他们尽力忽视的伤口被撕开,他不以为然,他觉得,只要他和夏油杰还在一起,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

他甚至还在他们的娃娃屋里生活,做大型洋娃娃,每天只占据床的一侧,只坐在餐桌固定的位置上,也许是夏油杰足够仁慈,也许是夏油杰足够残忍,他们在新宿见面了。

他还想问很多,但是最后话都被咬着牙往肚子里吞,他望着夏油杰离开,狠狠做吞咽动作,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在渐行渐远。


娃娃屋被他封起来了,他想,这很正常,咒术师、诅咒师,都是有点疯的,等哪天他回来了,他不介意再扮演娃娃,和他一起玩家家酒。

物是人非,但日月亘古,他每天都抬头望着天,火烧云,晴天,小雨,阴翳,下雪,偶尔有飞鸟。

他不着急。

他知道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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