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杰】普通人
杰诺斯问过他：老师，普通是什么呢？
聪明的改造人不需要他把一句话重复很多遍，所以哪怕那时候他们正坐在桌子前在吃晚饭——吃的是被埼玉煮过头而口感不太好的乌冬面，厨师本人甚至在没咽下食物的情况下含含糊糊地回答他——埼玉说，普通就是什么也不想，按照常态来。他这么说，杰诺斯也这么记，19岁的男孩还有着对疑惑刨根问底的精神，又追问：那按照常态来又是怎么样的呢？当师父的这次咽干净了嘴里的面条：就好比乌冬面吧，常态的乌冬面都是有嚼劲的，煮过头就会很坨。杰诺斯若有所思地点头：从超市买的乌冬面一般沸水煮170秒最好，煮太短和太久都会让口感变糟，口感差就是不普通对吧？师父！我明白了！
埼玉还在捞面，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哦一声，放下筷子冲他竖起大拇指。
那天之后，一切需要精准把控时间与火候的菜品都交给了杰诺斯，他做饭，他洗碗，他还交房租，埼玉心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对一个人没感情和对一个人动感情，可能就是差在这上面了，忽然多出来的一点情绪带着他的心一点点跑远，回过头才发现，两个人居然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和另一个人共享普通的生活。
共享意味着放弃一部分责任，埼玉扪心自问，他每天依旧锻炼，一日三餐按时吃，只是较以前少了做家务的机会：这是杰诺斯的问题，改造人不需要用运动维持自己的身体机能，他需要的只是定期维护和保养——虽然一般还没撑到那时候他就已经支离破碎地被送去库赛诺博士那里维修了。
埼玉很少插足杰诺斯的那一部分空间，直到他成为必不可少的最终底牌——杰诺斯受损太严重，必须要尽快送修。于是埼玉这才再一次进入库赛诺的实验室。
查询精神链接的稳定性时，心理年龄稳定在十九岁的男孩陷入了休眠，埼玉盯着他破相的脸，人造皮肤下是钢铁构建的骨架，库赛诺一边梳理那些细小精密的输送线一边和埼玉搭话：这孩子很倔。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埼玉点点头，嗯了一声，等着这位杰诺斯嘴里经常出现的人往下继续说。
果然，两人的话痨是有共通处的，库赛诺一边麻利地修护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他应该和你说过，我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他居住的小镇被暴走机器人袭击，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我，于是我就救了他，把他的大脑和最初的那一具金属躯体连接到了一起，我虽然有追击暴走机器人的经历，但在创造出一个改造人的方面更多的还是误打误撞，最开始我看他因为接收的信息过多，头疼得受不了，就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他把痛觉感受区的敏感度降低，他说不用，于是我就安了那两个耳钉，跟他说是转移疼痛注意力，那之后他才开始慢慢恢复过来，十五岁的小孩接收新东西就是快，比我这把老骨头强得多，但是——
旁边的监控屏幕上显示杰诺斯醒了，库赛诺就收了话头，问杰诺斯这次怎么样，等着自己亲手改造的孩子说还需要什么。杰诺斯就用很普通的语气说很多夸张的话，埼玉看着他，十九岁男孩在面对库赛诺博士的时候显得比平时安静许多。
那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他对于杰诺斯来说，也许并不只是普通的师父。
修复结束后，库赛诺又趁杰诺斯熟悉新装备的时候把埼玉叫走，两人在试验场的大门外，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爆炸声，库赛诺看着埼玉，这才露出点属于老人的疲惫：我不是他的老师，我能救他，却无法阻止他在复仇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埼玉先生，很多事，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到，很多话，也只有特定的人说出来才有用，虽然他一开始跟我说，拜您为师是为了学习变强的方法，但在我看来，他身上的改变要比变强更让我欣慰……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我最初救他只是想让他活下来，他却自发地承担起复仇的责任，没能及时引导他是我的错误，以至于他这么辛苦地像个机器人一样活了四年。但现在，因为您在，他又有机会感受生活的含义了……杰诺斯就拜托您了，埼玉先生。
埼玉安静听完老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没打断也没有太热烈的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毕竟是他的老师。
他没承诺过什么，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很普通地给别人的期望一个普通的回应。
从试验场出来的杰诺斯身上有一点爆炸后留下的余味，衬得他整个人更锋利了一点，埼玉带着他回家，顺便按照打折海报买些特价蔬菜肉类，凭着这些新买的食物排列组合出晚饭的内容。
到家以后杰诺斯身上那点锋利忽然就散了，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粉色围裙，或者垂下来的黄色短发，整个人看起来更柔软了一点，埼玉坐在茶几旁边，正对着厨房开出的小窗口，也是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花时间在等待另一个人做饭上。
电视背景音外，是厨房锅中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和杰诺斯有节奏的切菜声，埼玉自觉自己没期待过什么，活到25岁，每天做的也只是单纯地满足生存所需，他没挑拣过食物，自然也不在意是谁下厨，但现在，他的普通生活忽然因杰诺斯的加入而变得不那么普通，杰诺斯和他不同，改造人的身体不需要每日过量的锻炼，过度活动甚至会造成零件损坏，于是当埼玉在外面长跑锻炼时，他就在家里做家务，这点和埼玉不太一样，埼玉不喜欢做家务，毕竟室内乱一点又不会死人，什么时候影响到日常生活了再稍作清理也是可以的，但杰诺斯会和够不到的死角较真，会仔细地把桌面擦得反光，有他在，垃圾绝不会在室内呆上超过24小时。
埼玉依然记得那天自己结束晨跑，回到家走进阳台打算给仙人球浇水，在厨房准备早饭的杰诺斯制止了他，跟他说自己已经浇过水了。
于是埼玉说了一句这样啊，把水壶放回杰诺斯搭的小架子上——他说阳台的围栏遮光，搭上这个架子以后正好能让仙人球晒到太阳，虽然这些天的暴晒没让仙人球长多大，倒是让小象水壶褪色了不少。
七八点的太阳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埼玉回到室内，沾着水珠的仙人球在阳光下闪光，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风吹得慢慢摇晃，杰诺斯挑选的衣物洗涤剂的香味也跟着清爽的风涌进室内，他这才注意到杰诺斯的卫衣上有一块被烧穿的小洞。
改造人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脚步声从厨房响了起来，水的沸腾早就停下了，埼玉回过头，他的徒弟端着两份早餐，正在为自己没经过他允许就给仙人球浇水的事道歉，埼玉忽然感觉很开心。
于是他就笑了：杰诺斯，你也变普通了。
